没在双硫仑样反应中存活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酒量大

睡睡鸮 菜格瑞斯
西班牙南海岸有一颗阿尔沃兰海上的明珠,它的名字叫马拉加(Málaga)。

 
言语说不尽我对它的热爱:它拥有湛蓝的海水、苍翠的山峦、绯红的晚霞、洁白的沙滩;像所有享受着地中海气候福利的城镇一样,在隆冬季节依然阳光普照,橙树与棕树在海风中交织出梦幻般剪影。更不必提那海鲜饭、碳烤鱿鱼、蒜蓉大虾、石板牛排、桑格利亚……
 
桑格利亚。我为它选择了马拉加,也为它差点献祭给马拉加。





2019 年 1 月底,春节将至。

鄙校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把考试周安排在这种时候;与此同时,那个叫 Thomas Lotze 的男人催我们交完 Ko Lan 选拔赛的所有手续,便杳无音讯。

苏黎世的冬天阴冷萧瑟,不见天日的街道上攒动着德语区人僵硬的脸庞。

我不能再忍受,收拾上复习资料和训练装备,即刻飞去马拉加(80 欧往返它不香吗),投奔老伙计闰土(@SilentZRT)。

闰土像地中海的阳光一样热情地迎接我。路边爆开的炮仗花、累累挂果的金橙,无不为异国添了些年味,令人心情大好。


每天中午,我背起沙袋,出门寻一辆共享电滑板,一路骑到山脚或海边,为 Ko Lan 负重训练;晚上冲个澡,读一阵书,便开始盘算和闰土拿什么打牙祭。彼时我颊上生着一个口腔溃疡,但在西班牙美食面前,早已乖乖放弃抵抗。

就这样过了三天。

 



1 月 30 日,农历腊月二十五,我的口腔溃疡疼得厉害,一侧淋巴结也跟着肿起来,像颌角塞了颗葡萄。

问闰土讨些布洛芬止痛,他翻箱倒柜半天,只找出一盒头孢地尼。

「实在没有,只有这个,要不你试试?」
 
头孢地尼能管口腔溃疡吗?算了,病急乱投医,我抱着一丝希望吃起来。
 
当晚,我和闰土散步出门,到家附近的小馆吃石板牛排。
如玉晶莹的安格斯肥牛被撒满香料,放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呈来。用刀叉将牛肉切成小块,任它在石板上滋滋作响。一阵青烟升腾后,牛肉表面烤得焦黄,中间锁了饱满的汁水,引诱食客贪婪而怜惜地深深吻下……


滋滋作响!
 
这精致而不失狂野的吃法,鲁智深他师父看了都把持不住。此刻,山东人的水浒之魂熊熊燃烧起来——我迫不及待想要喝酒,喝桑格利亚!
 
这桑格利亚(sangría)乃是西班牙传统饮品,在红葡萄酒中加入切碎的新鲜水果:苹果,橙子,草莓,西瓜……乱七八糟塞满一大罐,甚至可以加入白糖或橙汁调味,搅一搅,再搁上冰块和薄荷叶。做好的桑格利亚五颜六色闪闪发光,和西班牙人的性格一模一样,想来只有地中海才能给予人这样的灵感。

就是这一罐,我全喝光了
 
小馆的桑格利亚没有小杯装,只有一升的玻璃罐装,闰土又不想喝。我有些犹豫。
 
「犹豫啥,你又不是喝不了。」闰土说。
 
「嘿嘿嘿嘿你懂我。」
 
不瞒你说,我的酒量着实还算可以。一升就一升!我自己喝!

世间之事,几多无常,精诚与努力换来的往往只是女巫给小人鱼的一份赌注,未知的结局必须亲自等待。而我在等待所有未知的过程中,在 2019 年 1 月 30 日晚上的马拉加,不容置疑地吃过这块安格斯牛排,喝过这罐桑格利亚,在随浪浮沉的同时保留过一襟豪情。




肉鲜香,酒酸甜,我吃得酣畅淋漓,微微有些醉意。

……醉意?望望还剩半罐的桑格利亚,这东西是喝不醉的呀,我什么时候变这么弱了?
 
「他们今天这酒里加料了吧?」我对闰土说。
 
「啊?」
 
「没,没事,我可能是吃困了。」
 
靠在椅上缓了一会儿,我继续开动起来。可是这回,肉的味道也变了:烤来最香的牛肉脂肪在口中竟莫名发腻。我只好悄悄把肥肉切掉,小口嚼着瘦肉,以免有失优雅地吐出来。
 
「唉,廉颇老矣,不能饭了。」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。感叹完,还是抱起酒罐把最后一滴喝光,对闰土说:「走吧!」
 
沿海边散步回家,我一阵阵发晕,恶心反胃。「闰土啊,我喝醉了。」
 
「你扯吧!喝醉了哪还能走直线?」
 
「可我真的觉得醉了!今天这罐桑格利亚有问题,他肯定加料了。」
 
「一般真醉了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,我看你没啥事,走一走就好啦!」
 
既然闰土这么相信我,我也疑心只是今天不在状态。遂摆出一副好汉模样,与他打趣着一路占 Po 一路回家。



 
到了闰土家,我便去客房休息。躺在床上,只觉脸上火热,心率加快,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,眼睛不受控制地打转。一照镜子,好家伙,两腮泛起了高原红!

 
喝醉了,我有多久没喝醉过了?不禁对镜失笑,昔日半斤白酒当漱口,如今竟被区区桑格利亚放倒了,真丢人,哈哈哈!你看这张脸,红得简直跟双……双硫……
 
卧槽!!!!!!
 
我吓炸了,一个激灵爬起来,跑去敲闰土的房门:「土哥,土哥,我知道我为什么喝醉了……」
 
「啊?」闰土从游戏里慢慢抬起头来。
 
「我吃了头孢,又喝了酒,发生双硫仑样反应了……」
 
「双啥?」
 
「跟严重醉酒差不多,头孢会阻碍酒精代谢,我应该是乙醛中毒了!」
 
看着我的一脸高原红,闰土懵圈了:「你……没事吧?」
 
「我不太确定……你们这里的急救电话是多少?可能要叫救护车。」
 
「061……现在叫吗?」
 
「先等等,我觉得还能撑住……如果一会实在不行我再叫你。」
 
「好的,房东阿姨也在,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们。」
 
我回到房间重新躺下,思考着自己干的蠢事。喝酒时怎就忘记了吃过头孢呢?俗话说「头孢就酒,一喝就走」,这下可好,真中毒了……万幸我的乙醛脱氢酶很强,否则灌了一升红酒,哪还能活到现在,还能自己走回来,还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……

 

话说回来,我的乙醛脱氢酶是真的很强。早在中国个人基因检测尚未大规模商业化的年头,我就在美国的 23andMe 给自己做过单核苷酸多态性(SNPs)测试。
 
承担人体解酒能力的乙醛脱氢酶2(ALDH2),其中一个基因位点(rs671)有 G 和 A 两种突变型。拥有一对 G 基因的人酶活性最高,G 和 A 兼有的次之,拥有一对 A 的人酶就失活。感谢爹娘给我一对纯合的 G,所以我早就知道我能喝酒,并且知道原理。

 
尽管如此,头孢就酒这么作死的事我是不敢的;但也因此,我权衡了身体状况,决定暂缓叫救护车,先观察一会。



 
我一边为自己的乙醛脱氢酶加油,一边开始了茫然的等待。不知自身解酒能力抵不抵得过药物侵袭,也不知情况会逐渐转好还是徒然变得更糟,唯一确定的是我尚未失去意识,正像观察实验动物般观察着自己。
 
其间在群里语无伦次,只会说「卧槽」,把一众群友吓个半死。闪闪建议我抠喉咙催吐,我寻思过了这半天,酒精早吸收了;那块牛肉也不舍得浪费,20 欧元呢……

我不敢睡着,闭一会眼,聊一会微信,努力保持清醒;将「061」输入手机,预备症状一加重就立刻拨出去。
  
就这样熬过了几个世纪,也许是几个小时,脑中的混乱渐渐平息,胃中不再翻腾。我好笑地发觉自己在用手机……查……文……献……

虽然有点古早……请回答1988

看到有论文说「口服葡萄糖有助于解酒」,我挣扎起床,开了一盒黄桃罐头吃下去,把那浓稠的糖汁也喝个精光。(只是想吃罐头的借口)

然后跟闰土说:「不用去医院了,我好些了。」
 
脸红在消退,心率在下降,太阳穴仍隐隐作痛。此时已过午夜,我打开窗户,轻柔的海风吹进来。我悠长地深呼吸:折腾了一晚上,总算活过来了。
 
我最终没有就医而挺过了这次双硫仑样反应。但希望诸君不要掉以轻心,更不要冒死模仿(先问问自己不吃头孢能喝多少酒)。幸存者如我,记得事情的全部经过,才得以在此絮聒;而那些重症者,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发声了。
 
另外,别瞎吃抗生素。



 
次日,浓睡不消残酒,我还是在十点多起床,动身前往机场。马拉加如同情人,春宵再美终有一别;苏黎世才是我的家。

我终是要回到冬天去的。

那天阳光灿烂,飞机在青色的海面上空盘旋片刻,继而转向东北,飞去大陆深处。


当晚 9 点 36 分,一封署名 Thomas Lotze 的邮件弹了出来。那个曾在顿悟之夜给欧罗巴中文特工带来值得铭记和骄傲的「Congratulations」的 Thomas Lotze,写道:

「Thank you for the work you've done in preparing for Ko Lan. Unfortunately ...」

这次是 Unfortunately 啊。

期末考试如期进行。既没有石乐志发挥失常,也不存在什么突然变聪明的神迹。
 
我如今依然喜欢桑格利亚,依然可以喝很多。
 
至于你问我和闰土之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?你说呢?在我躺尸的那几小时里,这个家伙自己躲在房间和女朋友煲起了电话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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